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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不到硝烟的宣传战:《新华日报》开天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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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5年前,为了抗议国民党政权的新闻审查制度,中国共产党机关报《新华日报》在其版面上开天窗。这是一场发生在国统区看不到硝烟的宣传战。

1939 年5 月,“五一”劳动节,重庆举行国民公约宣誓典礼,矢志抗战救国。图为《新华日报》发动劳工组织参与群众集会。  1939年“五一”劳动节,重庆举行国民公约宣誓典礼,矢志抗战救国。图为《新华日报》发动劳工组织参与群众集会。

作者:段宇宏

“新华扫荡中央,新华扫荡中央了……”

抗战时期的陪都重庆,听到这样的叫卖声,就知道《新华日报》的报童来了。

“扫荡”指的是《扫荡报》,隶属于国民党军事委员会总政治部;“中央”指《中央日报》,国民党的机关报,这两份报纸与《大公报》是抗战期间闻名全国的三大报。《新华日报》刻意给自己的报童设计如此卖报口号,自然语义双关,还起到较好的广告效应。

75年前,也就是1940年元月6日,读者拿起当天的《新华日报》,发现社论栏内只有八个大字——“抗战第一!胜利第一!”,其他地方均为空白,仅有一行附注,告知读者这两篇社论被新闻检查机构扣留。

这就是《新华日报》著名的“开天窗”抗议事件,报纸从武汉迁往重庆一年半来,首次付诸最激烈的方式抗议新闻审查。

《新华日报》作为中国共产党的机关报,1938 年元月在武汉创刊,至1947年2月被查封,历时9年。报纸从出生到终结,一直生存在国民党治下。用共产党的话说,它是一面“插在国统区的红旗”。

在国民党新闻审查机关看来,《新华日报》无疑是“频生事端”的报纸;在我党老一代报人眼里,这些引以为豪的“新闻斗争”却是一段传奇。

为《新华日报》办“准生证”的艰难过程。

1937年7月7日,卢沟桥事变当天,周恩来飞抵上海。“在国民党统治区域要做的事很多,我们要办张党报,昨天已经决定了,由潘梓年和章汉夫负责。” 三天后,周恩来召见“左联”剧作家夏衍,向他传达指示。

紧接着,周恩来约见一个月前刚出狱的潘梓年,说服他放弃去延安的愿望,着手在国统区筹办党报。有着“中共第一报人”之称的潘梓年被钦点为《新华日报》首任社长。

《新华日报》不可能横空出世,它的诞生自有复杂的历史背景和博弈过程。在国统区创办报刊,只有共产党单方面意愿不可能落实,必须获得国民党首肯,这仍需周恩来继续对国民党公关。

自打国民党“清党”起,共产党被宣布为非法组织,合法活动空间丧失,红军开始长征后,国统区组织活动更陷入停顿。

近代世界,没有任何政党像列宁缔造的布尔什维克党那样,视组织、宣传、统战为生命线,将之提升到战略高度。没有合法的组织活动,则宣传与统战工作无从谈起。

尽管国民党时期,民营新闻出版业始终占据大半江山,若没有获得合法地位,党就发不出声音。这正是周恩来强调“公开合法”的原因,抗战爆发使打开缺口出现了转机。

正如周恩来所说,此时的他担负着两大重任:与南京方面谈判,频繁拜访国民党军政要员,为中共争取到最好的合作条件;领导恢复在国统区已濒于熄灭的组织和宣传活动。

周恩来不仅约见潘梓年等文化人,布置办报任务,还约见了潘汉年,下达逐步恢复公开和秘密组织活动的命令。

到8月份,蒋介石密邀周恩来赴南京谈判,迎来大转机。在蒋介石的首肯下,政府同意共产党在南京出版《新华日报》和《群众》周刊。

在南京期间,周恩来拜访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部长邵力子,商讨中共在国统区办报事宜,邵力子签署文件,正式批准中共在南京筹办《新华日报》。周恩来相当机智,又去探望时任监察院院长的国民党元老于右任,请他题写报头,于右任欣然允命,提笔写下“新华日报”四个字。

拿到“准生证”,潘梓年、章汉夫立即组织人马于10月份开始筹办《新华日报》,但因为上海、南京相继沦陷,报纸的筹备工作转移到汉口。

武汉的筹备工作万事俱备之后,向政府登记注册却遭遇了点小插曲。报社派人去湖北省政府注册,拿着邵力子签字的文件,对方半信半疑:“你们共产党要在我们省办报,我们得向中央请示。”这事被暂时拖了下来。

12月21日晚上,周恩来、王明、博古与蒋介石会谈时再提到《新华日报》出版问题,蒋表态“完全支持”,湖北省方面只得打开绿灯。

1938年元月上旬,《新华日报》举行隆重的创刊大会,汉口市长吴国桢及党政军诸多名流应邀赴宴,可以说一出生就相当荣耀。

报社还在《大公报》、《武汉日报》显要位置刊登广告,宣称《新华日报》是“非常时期人人必读的报纸”。就这样,1938年1月11日,第一期《新华日报》在汉口面世,“红旗”终于又插在了国统区。

“红旗”不倒,《新华日报》资金充裕。

当年中国报馆的体制,通常在社长之下设经营和采编两大块,分别由总经理和总编辑执掌;总编辑下辖采访和编辑两部门,实力较大的报馆会另设“主笔”掌管言论。

《新华日报》与各报的体制皆不同,主要采用苏联报纸体制。它设有“党报委员会”,隶属中共长江局,委员会由周恩来、博古、王明等人构成;报馆还有“董事会”,王明、邓颖超等人为董事会成员。武汉时期,王明任董事长,到了重庆时期才由周恩来兼任董事长。

报馆还引入苏联报纸特有的“编委会”,由潘梓年、章汉夫等人领导日常编辑事务。自《新华日报》始,后来的党报都沿用了这套体制。

办《新华日报》,党不惜投入最精锐的文化和经济人才。熊瑾玎到位后,潘梓年让出暂代的总经理职位去当社长。

熊瑾玎是个务实型经营之才,“要做事,就要有钱”是其一贯主张,他经常能为党筹集到活动经费。他在上海搞地下活动,开了三家酒店,一个钱庄,跟毛泽民共同经营印刷厂。为了不让“熊老板”的身份令人起疑,周恩来给他调来一个19岁的干练女党员朱瑞绶任会计课课长,二人伪装成夫妻(后来弄假成真)。

《新华日报》既然要在国统区生存,风格不能办成延安那种百分百的苏维埃报纸,自然重视“市场营销”,重视“大众路线”。但它毕竟不是市场化报纸,而是承担着统战和宣传重大任务的党报:向读者传播党的理念和政策;介绍苏联政治和社会方方面面;对群众团体、国民党中高层和美国(太平洋战争爆发后)进行统战,为党的生存发展营造良好舆论空间。

因此,《新华日报》的广告难以企及《大公报》这类市场报纸,无法靠广告收入维持庞大开销。《新华日报》具体的发行和经营状况至今没有公布过档案,但从不少相关史料能窥叶知秋。

每卖一份报纸,要赔本五厘至一分,《新华日报》还向各机关、团体赠阅大量报纸,《新华日报》发行量一度达到了3万份,发行越多,亏损越大。

办报经费来自党的拨款,党员不定期捐助,还有不多的办报收入。周恩来、邓颖超、董必武等人在国民政府或参政会任职,薪水不菲,经常拿出工资来捐给报社,但这点钱对一个报馆来说杯水车薪,尤其在“皖南事变”后,国民党停止给八路军发放薪饷,党的经费也不宽裕。

《新华日报》这面“红旗”长期不倒,四川最成功的大资本家任宗德功不可没。每当报社难以为继时,任宗德总是慷慨施予援手,明面上“借钱”,实际上“赠予”,少则数百万,多则上千万。

作为《一江春水向东流》、《三毛流浪记》、《八千里路云和月》等电影制片人的任宗德,是当时的进步商人。用熊瑾玎的话说,任宗德的“国防动力酒精厂”就是《新华日报》的金库,随用随取。

因为资金充裕,《新华日报》自办造纸厂,解决了战时纸张短缺问题;自办发行,不受制于他人。抗战期间大多数报纸为纸张和资金发愁时,《新华日报》从来不会被这种问题困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