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古代官场的为官之道
当官是一门技术、一门学问、一种智慧和胆识,稍有不慎,机会变陷阱,丢官也寻常。伴君有道,当官有术,掌握了当官的技术,不说是不倒翁,也属常青藤。
向敬之 编辑,湖南长沙
自王跃文的《国画》问世至今,官场说事的图书屡见不鲜,各种领域,各个级别,各有反映,接连不断,群与争锋。此类题材,吸人眼球,惹人心迷,作者和出版社,包括层出不穷、参差不齐的网站、论坛,都抓住读者好奇、窥秘、探私的心理,挖空心思,不惜成本,大肆推出。曾见某写市长的长篇小说,作者为一名普通乡村教师,煞有其事,让我怀疑。
怀疑归怀疑,不读归不读,官场题材的著作并非近年来的创造,也非改革开放以来的产物。在古人的笔记中,亦不时看到官场中人的蛛丝马迹、骇人俗事。黄晓阳的小说《二号首长》的副题取得好,“当官是一门技术活”。确实,打架、骂人、跑步要技术,穿衣、吃饭、做爱,也少不了技巧。何况当官,成千上万甚至更多双眼睛都盯着你,如履薄冰,如无技术,若少技巧,定是举步维艰、步步涉险。
赵家三郎没有赶时髦,没有平铺直叙地叙述当代官场的是非善恶、风云变化、千奇百怪,但也带着追风的劲头、使用时效的诙谐话语,将古时马料钱称为车补、油补,将“历史上的京官与地方大员”的林林总总:仕途得失、薪水补贴、明抢暗夺、上位贬谪、资本技巧、道德操守、狎妓宴客……串起了一卷有情有景、夹叙夹议、且评且论的《庙堂往事》,给我们呈现了一幅中国古代官场风情图。
称“历史上”不如说是宋朝,赵家三郎主要写有宋朝一代的帝王将相、大官小吏,甚至考试三十余年未中仍屡败屡战的落第老儒。作者写以赵为国姓的宋朝故事,又署名赵家三郎,其中可有深意?我不知道,但知道其轻松走笔,并非纯粹杜撰,而是翻了不少旧书,如《宋史》,如《涑水纪闻》,如《枫窗小牍》,如《玉壶清话》,如《玉林燕语》……剔抉而论,综合而谈,足见其为展现宋代官场风云、官家喜乐、官员起落、官势兴衰及官史变迁,花费了心思,下足了功夫,绝非那站在杏坛上臆测、虚构、捏造官事刺激的作家们所能望其项背。
古代史书、笔记,难免虚实掩映,或代表官家正统主旋律,或属于个别感慨臧否。而认真细读,总有几分真实丰富、有凭有据。如《庙堂往事》所转述包拯年薪:大米2180石、小麦180石、绫10匹、绢34匹、罗2匹、锦100匹、木炭225斤、柴禾240捆、干草480捆,折算成钱约21878贯钱。如此高薪,相当于今日之千万元年薪,难怪其有了足够清廉、大公无私的资本。赵家三郎并未止步欣赏黑包公的巨薪收入,也未涉笔大众熟知的包氏神断水平,而是进一步揭秘其身兼数职为带来丰厚年薪的原委,同时也揭短了其有些打压下属的阴暗。
人们似乎忘了寇准在澶渊之盟上的出力,偶尔发现其请客的高标准,引发小老婆写诗以示不满。一桌饭500贯钱,相当二三十户平常人家的年收入。更有甚者,蔡京动不动摆一桌价值万贯的宴席,真是大手笔。无怪乎,权力在手则享受常有,岂不快哉。这种快哉的官场,很快成了北宋君王高管自掘的奴隶场。
欧阳修领袖文坛的名气和包氏影响有得一拼,优美的文字,巨大的文名,带给他高官厚禄,做了副宰相。殊不知,政治的变迁,人性的倾轧,亲情的败坏,友谊的蜕变,使之晚年不得势、不如意、不尽欢,被对手打造的道德利器狙击得不能还击。外甥女嫁给了侄儿,却被小妾拖下水,同与跑船的通奸,还称早年和舅舅欧阳修有一腿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故人设计欧阳醉翁,拖进了扒灰的陷阱,权势炙热的欧阳先生陡然名誉扫地、防守无法、反击乏力。当时,官德至为重要,失德之过远甚于杀人放火,皇权在道德面前也得退让三分。近日有报道,年近花甲的京官豪养了一群豆蔻年华的二奶、小三,花枝招展的妙龄少妇将上十位地方大员悉数圈进了石榴裙……何为官场,何为官事,古今对照,慑人心魂。
宋朝的开国皇帝赵匡胤通过武力、兵权和阴谋,从后周小皇帝那里夺过皇位不久,又对当初为其黄袍加身的部将下手,采取酒、钱、虚职、殊荣等种种伎俩,抹着眼泪威逼将军们交出兵权。从此,重文轻武,崇文抑武,进士成了最好的政治出身,天下成了进士的天下,勾心斗角,盘根错节,金钱关系、师承关系、朋党关系、裙带关系、恩荫关系等等,使进士官场这张大网纲举目张、锦上添花。
今日之官场,不乏削尖脑袋钻营、使尽解数往上爬的案例,找关系,攀交情,造噱头。我有一商人朋友,常言道中央某号人物的姐夫是其老师,开口闭口都称自己是某老师的弟子,很有派头。近日一共同朋友来访,谈起某老师,得知那位神气商人一直想着法子去见某老师,机遇屡屡不得,言下之意,那商人根本就没见过某老师,只是听朋友谈起就扯来做糊弄他人的一根稻草。如此失态,演足了朝中有人好做官、官家有人好办事的活剧。在宋代,京官未必比地方好,薪资低,消费高,一桌小聚动辄几十上百贯钱,如上青楼、跑茶楼、登酒楼,万金粪土。王安石高中殿试第四名,自知财力不济、收入不多,恳求外放,在地方一干就是三十余载,艰难养家,几乎不去京城高管家中拜码头、弄师承。日后因皇帝赏识,重返京都,拜相变法,却四处掣肘,少有帮助,一旦失利,群起攻之。
京官不一定是穷官,不一定待在翰林院只拿菲薄的工资,不少京官尤其是上朝奏事的升朝官,过着幸福殷实的生活。除有类似包拯的待遇外,或如蔡京那样的有地方孝敬外,说不定哪日龙颜大悦,赏金赐银,加官授禄。赵匡胤喜好在园中射鸟,正好有臣子进来奏事,惊了赵大官人的雅兴和飞鸟,这还了得,龙霆震怒,命人打坏了奏臣的腿,坏了,赵皇帝担心史官记事,马上改颜恩赐几匹布。
宋徽宗玩得更炫,宫中三千佳丽不说,还经常着黑衣披风出外嫖妓。一次带着新橘想给李师师惊喜,怎料周邦彦正与那尤物鬼混。皇帝莅临,躲逃无门,周才子只好藏于床下听欢,编一曲新词。师师唱咏无心,徽宗听出玄机,动怒逐邦彦,而又听师师歌唱不舍,为博名妓一笑,连忙下旨让情敌回来执掌国家最高音乐机构。如此荒唐,如此搞怪,如此让人匪夷所思,足矣使天下官员士人竞相奔赴青楼画舫玩乐,足矣助长苏轼们狎妓起兴、娶妓成风而始乱终弃的所谓雅趣,足矣为北宋不日来一个靖康大耻、二圣皆俘、妃嫔尽辱的多重悲剧。金人对付赵宋官家的血腥手段,又何尝不是百余年前赵家欺凌南唐李氏的翻版呢?虽是偶然,似有因果,一切之根源皆在官场。南唐之亡,亡于官场之腐化。北宋之败,败在官场之沆瀣。后来的完颜大金,也没有走出官场兴衰的怪圈和规律。
当官是一门技术、一门学问、一种智慧和胆识,稍有不慎,机会变陷阱,丢官也寻常。伴君有道,当官有术,掌握了当官的技术,不说是不倒翁,也属常青藤。其中道理,似赵家三郎所总结:智慧而稳,资本抓准,天分靠狠。是为不二法则,还是只言片语?只有聪明的官员才理解明枪易躲与暗箭难防,只有睿智的读者会感叹当官学问,也只有清醒的后人看得清楚庙堂艺术流传千年的苍凉、无奈、惊恐、期待……期待官场多一些光明、民主、法治和干净。
当官靠技术,靠机遇,靠能耐,也不乏无赖被腐儒改名宜禄,得高官厚待,泽及其他人。范仲淹在得意仕途上,左右逢源,长袖善舞,也不免进退失据、左右为难。岳飞精忠报国,只知将帅之道而不谙伴君之法,虽得到强大的对手金兀术的敬重与钦敬,却逼得宋皇帝与“二把手”秦桧痛下杀手。理学大家朱熹整治对手,不惜虚设对手与妓女通奸的罪证,弄权使诈,赶尽杀绝。这般有趣的故事,在《庙堂往事》中比比皆是。不论有多少真实、多少虚构,基本反映了北宋官场的是是非非、曲曲折折、方方面面,深刻剖析了当时官家的争斗较量、阴狠狡诈、沉浮变态。可做一面镜子,照见中国历史上无数次整肃吏治而政改乏力的诸多闹剧,照见范仲淹吟哦“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,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”的忧乐情怀,照见一幅千百年来貌似千了百当、实则千疮百孔又难免千丝万缕的中国古代官场百态图。这,可给现代官员理性从政有所警示,又对当下中国深入改革不无借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