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叠溪地震:军政长官忙于“剿匪”疏忽赈灾

南方都市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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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军阀混战中获胜的刘湘,被蒋介石任命为四川省政府主席兼“剿匪”总司令。现在,他要忙于围剿红军。被怠忽的堰塞湖终于在刘湘就职5天之后开始发作,10月9日,决堤的洪水滔滔而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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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韩福东

错失黄金72小时

远处传来万马奔腾般的吼叫声,又好似大海深处席卷而来的潮声,惊扰了四川茂县县政府的官邸。直觉让张雪岩一跃而起,穿屋奔出。府外三株可10人环抱的古槐树,枝干正像指挥旗帜一般四面摇晃,远处四山浓烟齐冒,天昏地暗,震声隆隆。

大地正在摇晃。县府职员们和他几乎同时逃到了外面,有人立足不稳,摔倒在路上,又急遽爬行。在空旷处,大家席地而坐,开始相视无言,后来有人说:大概是火山爆发吧,我们的末日到了。人群中传出哭泣的声音。

火山并未爆发,他们经历的是一场7.5级地震。1933年8月25日,叠溪大地震爆发时,张雪岩是茂县县长。20多年后,他回忆起这场刻骨铭心的地震,仍只能用“惨痛之情,真令人目不忍睹”来形容。

四川是地震活跃省份,仅民国时期,就共发生7级以上地震三起,分别为1923年的炉霍-道孚地震,1933年的叠溪地震和1948年的理塘地震。这其中,以叠溪地震最为惨烈,一般的说法是,地震造成近7000人死亡,因政府救灾不力,堰塞湖溃坝,又夺去数千人生命。

叠溪古镇所在茂县,与2008年发生8级强震的汶川相邻,位于汶川北部。茂县距离此次发生7级地震的芦山县,也只有百公里之遥。它们都处于龙门山地震断裂带上。

逃出县府约1刻钟,那股如海潮般的声响渐渐平息,弥漫的尘雾也次第散去,日光山色,略可清辨。从混沌中走出来,张雪岩开始听到墙屋倒塌声和哀号呼救声。又过了1个小时,县府门前聚集来不少灾民。

   此时,他并不知道,地震中心位于茂县县城北部56公里处的叠溪古镇。1911年,在四川高等学堂任教的美国爱荷华州青年那爱德,曾拍摄过两张叠溪古镇的 全景照片,从图中可以看出,那是一个群山环绕、住宅相当集中有序的乡镇。它就位于岷江边上。史籍记载,这里商贸发达。地震发生前,镇上共有278间房屋。

茂县县城的灾情并不严重,加上附近各地,仅死亡6人,伤17人。只是电话线路已断,无法与外界联系。张雪岩召开了临时会议,商议如何处理灾情,大家都没有好办法。民国时期,交通不便,县政府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的人力。

第二天,张雪岩派出电话员分道抢修电话线路,南边至汶川方向,道路可通,灾情不重。而从县城北行10余里,“山与河齐,无路可通”,张雪岩因此知道北部为重灾区,但无力组织救援。地震救援的黄金72小时,忽忽然就飘过了,叠溪镇的人们只能依靠自力救济。

幸存者张怀安,亲历了地震来临时山崩地裂的场景。在叠溪城东南城隍庙吃过午饭,这位警察局工人,在庙内凉亭上睡着了。15时50分左右,当他被摇晃醒来,一块飞石打中了他的头部。

   距离叠溪12公里的沙湾,后来被认定为震中,震源深度6.1公里。叠溪古城被剧烈的地震所击溃,下陷了数百米,城背后的蚕陵山(一说为龙池山)崩倒后, 将陷落的古城层层掩埋。张怀安的幸运之处在于,他所在的城隍庙,和城南部分城墙,是此次地震劫波中叠溪硕果仅存的建筑物,虽然也是满目苍夷,但好歹没有全 部坍塌覆没。附近的21个羌寨,也被地震破坏无遗。

山体坍塌,将岷江堵塞。江水倒流,陆续淹没了附近的多个村庄,形成的最大一个堰塞湖,长30余里,宽约4里,水位则上升了300多米。在不间断的余震中,张怀安从被飞石打中的昏迷中醒来,和其他14个幸存者一起开始了逃灾之旅。

只顾打仗,怠忽堰塞湖

在张雪岩的回忆中,他是在地震大约一周后,才大略知道叠溪一带受灾严重,因为此时已有难民越岭而出。但此时,仍不得其详。

媒体开始陆续报道灾情。成都《新新闻报》在确定叠溪为震中之前,就已不断发回消息,称地震三昼夜,山岩崩坠,岷江断流,堰塞湖淹没沙湾,估计受灾群众在20万人以上。

地震发生时,《新新闻报》所在地成都也有墙体坍塌,其中公安局看守所围墙压死1名犯人,下莲池城墙边一处危房压死1名小孩,并重伤二人。地震影响范围,北至西安,南到云南昭通,东至重庆万州,西抵阿坝。但政府在巨灾面前,反应异常迟缓。

张雪岩称,自己当时向地方军政长官邓锡侯电话报告了灾情,恳请拨款并安排军队救援。同时,他也派人赴各地调查,并发动乡绅捐资救助。但从其获取灾情信息较媒体为慢看,其是否积极进行了灾后调查与救助,需要打一个问号。

邓锡侯是28军军长,此时卷入“二刘之战”,在川西干戈正酣。刘文辉与刘湘的叔侄之战,自1932年10月起,打了将近一年,尚未最后完结。军队被用于战争,无更多余力用于救助灾区,而堰塞湖的危险已迫在眉睫。

   邓锡侯当时也向刘湘等人发去求援电报。刘湘则向南京国民政府声请救助。南京国民政府最早收到来自四川省政府的电文,是在9月8日晚——地震两周之后。电 文称:“人民伤亡财产损失为数极巨,全屯均受波及,房屋墙垣道路桥梁破坏甚多,实空前未有之奇祸,请转电恳发款赈济。”

余震进入九月下旬,仍持续不断。中央社21日一则专电称:“地震中心区迭溪(叠溪)小关子一带,近日仍冒白烟黑烟,时向天空直冲,随风吹散,腥臭四溢,触人欲呕。”

   南京国民政府对此反应冷淡,蒋介石正在江西忙于围剿红军。汪精卫复电称,已转给赈灾委员会处理。四川此时名义上归国民政府管辖,但实际是半个独立王国, 与南京各有算盘。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硕士生高松曾详细查阅民国档案,但并未发现有南京国民政府拨款或调运物资援助四川灾区的史料。

邓锡侯带头进行捐款3000元,终是杯水车薪。茂县和松潘等受灾严重地区,街上满是饥肠辘辘的灾民。

10月4日,在二刘之战中获胜的刘湘,被蒋介石任命为四川省政府主席兼“剿匪”总司令。刘文辉已被击溃,现在,他要忙于围剿红军。被怠忽的堰塞湖终于在刘湘就职5天之后开始发作,10月9日,决堤的洪水滔滔而下。

邓锡侯和张雪岩在9月中旬就觉察决堤的危险,但并未能组织起有效的疏散。事后邓锡侯在致南京政府的电文中说:下游尽成泽国,凌晨水退,人民淹毙者数千人,逃出者五六千人,财产田庐漂没难胜计,大小堰堤破坏尤多。

学界的赈灾热情

在决堤后的电文中,邓锡侯恳请南京政府暂借款项100万元,但并未得到回应。一个月前,9月9日,受灾的松潘、茂县同乡会,还曾组织请愿团,前往南京乞赈。

   反应迟缓的,不仅是南京政府。在地震发生将近一月后,红十字总会才准备派员赈灾。《申报》9月23日的报道称,“红十字总会会长熊希龄,以川省松茂、迭 溪等处,发生地陷惨剧,特电成都刘督办查询震陷灾情,准备派员前往赈灾。”那个时候的红十字会,已颇有官僚气。他们后来携带了1万元款项——邓锡侯个人捐 款的3倍多,前来救灾。

相较而言,学界对地震灾区有着更高的热情。叠溪地震发生时,四川大学农学院1933年毕业生李希圣、陶孟武等12人组成农林考察团,由教授梁中铭率领,正在茂县实地考察,他们并未退缩,反而转向对地震的研究,10月7日才返回成都。

中国西部科学院地质研究所主任常隆庆与助手也在10月2日出发,对震区进行了一个多月的科考。通行的叠溪地震死伤统计数字,即出于他的努力:因地震而直接死难者6865人,受伤1925人,房屋倒塌5108间,受灾民众6352人,损失牲畜8878头。

10月9日决堤时,成都水利知事公署技术主任全晴川率领的考察组,有13人被洪水夺去生命。在这之后,四川大学组建了叠溪地质考察团,历24天,形成3万字的《叠溪地质调查特刊》,对我们了解龙门山断裂带助益很大。

   1933年的年底,刘湘开始拨款12000元用于疏导尚存的堰塞湖——这笔钱是预算经费的五分之一,邓锡侯则派了一个连的兵力与六七百民工,一起进行疏 浚工作。彼时中国仍然军阀割据,土匪四处肆虐。相较于刀兵之劫,叠溪大地震所带来的伤痛,实在算不得什么。政府和媒体很快忘记了它。1934年的8月,在 首都南京,舆论甚至想不起,还有一个叠溪大地震的周年需要纪念。

(参考资料:《四川文史资料选辑》第27辑,《四川地震资料汇编》,杨 力壮、刘君、徐学初《民国四川地震灾害与政府救灾政策探略——以1933年的叠溪地震为例》,李远江《叠溪,孤绝之城——1933年四川叠溪大地震》,党 跃武、洪时中《苟利国家生死以,岂因祸福趋避之:叠溪地震与四川大学师生》及1933年《申报》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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